特立独行的英美度量衡

要为真理而斗争，欢迎回到2049。

上一个小系列，介绍了我国古代比较混乱的尺和寸，其中讲到，从16世纪开始，英国的尺寸就确定了，再也没有发生改变，但是在16世纪之前，英国度量衡之混乱，那真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，最典型的就是英国的容量。

从大到小排列，英国早期的容量单位有12种之多：蒲式耳、坎宁、配克、加仑、波特尔、夸脱、品脱、大杯、及耳、杰克、小杯和口。这里面有很多单位，你应该也听说过，至于它们之间的换算关系倒是很简单，就是二进制，前一个单位都是后一位单位的两倍，1蒲式耳=2坎宁=4配克=8加仑，以此类推。这些单位的标准是怎么确定的？答案就是最小的那个单位“口”，当然这里的口不是动词，就是单纯的量词。你喝一小口水，再吐到杯子里，这个容量就是1口，不停地喝、不停地吐，其他单位也就吐出来了。吐2口就是1小杯，吐32口就是1品脱，吐256口就是1加仑，吐2048口就是1蒲式耳。我前几天看了一部日本爱情电影，男主角可能身体不好不能自主进食，女主就是用这种方法喂他水的，我看得非常仔细，最后算了一下，男主大概喝了1夸脱。

当然你也能发现，英国古代的容量单位有着很大的问题，先不讲它卫不卫生，能不能创建卫生城市，最主要的问题是不准确。因为人的嘴有大有小，而且差别还比较大，有一些小妹妹那是典型的樱桃小口，有一些大姐姐，那真是不堪回首，我都不知道谁玩谁。而且哪怕是同一个人，你也不能保证每一口都是一样大，《淮南子》中就有这么一句话：寸而度之，至丈必差；铢而称之，至石必过。就是说你一寸一寸地累积，累积到一丈，一铢一铢地累积，累积到一石，那么微小的误差也会变成巨大的误差。这个说法绝对不是夸张，就说英国的口，假设每一口的误差只有1毫升，这个误差非常小了吧，但是累积到品脱，误差就是32毫升，累积到加仑，误差就是256毫升，一罐红牛没有了。

所以在古代英国，关于容量的纠纷经常出现，顾客和卖家现场一口一口吐，吐完了就开始对骂，这个场面相当炸裂。转折出现在1559年，这一年，伊丽莎白一世登基，成为了英国女王，她就发现，英国的容量单位既不卫生也不标准，所以就打算推倒重建，让容量和口彻底脱钩，那你说口不标准，什么东西标准呢？伊丽莎白一世最后决定，让容量和重量挂钩，因为当时，英国的重量单位还是相当可靠的，这就是盎司，1盎司等于360颗大麦加起来的重量，客观地讲，误差肯定还是存在的，但和口相比，那也是不知道精确到哪里去了。然后伊丽莎白一世就找来一个天平，一边放上360颗大麦，另一边就是倒水，等到天平平衡了，那么这些水对应的体积就是1盎司。

所以我们就看到在英国，盎司不仅是重量单位，同时也是容量单位。1盎司确定之后，再参考一下过去的标准，伊丽莎白一世就规定，1品脱=20盎司，剩下的还是保持之前的2倍关系，1夸脱就是40盎司，1加仑就是160盎司。可以说伊丽莎白一世的改革，确实在很大程度上结束了英国容量单位的混乱局面，但实际上，她也没有做到容量单位的完全大一统，因为不同的物质，密度也是不同的，同样都是一盎司重，一盎司水的体积显然要比1盎司大米的体积小很多，所以当时在英国和英国的殖民地，就形成了“干量”和“液量”两套标准，一个用来称量固体，另一个称量液体。

英国容量单位的统一，最后是在1824年完成的。在那一年，英国政府再次颁布度量衡法令，把干量和液量都废除了，统一采用英制容量，还有很多容量单位也一并废除，最后就保留下来8个容量单位：1蒲式耳=4配克、1配克=2加仑、1加仑=4夸脱、1夸脱=2品脱、1品脱=4及耳、1及耳=4盎司、1盎司=8打兰。1889年，国际计量大会在巴黎举行，英国政府也是与时俱进，把各种英制容量和公制的升、毫升挂钩，其中1加仑等于4.54609188升，也就是4546.09188毫升，相应的，其他的英制容量也和升、毫升建立了对应关系，虽然说换算起来有些复杂，但每个单位都是清晰可靠。当然容量单位只是一方面，与此同时，其他的英制单位也和公制单位找到了对应关系。

这是英国的情况，我们再看美国，美国的很多东西都是源自英国，而美国的度量衡之混乱也是诠释了什么叫青出于蓝。据说大部分留学生去到美国，第一个要适应的就是美国的度量衡体系。比如说温度，美国常用华氏度，这个华氏度和摄氏度之间并不是简单的加减多少或是乘除多少，华氏度=摄氏度×1.8+32，反过来，你看到美国的华氏度，要想知道摄氏度是多少，那就用华氏度减去32，再除以1.8。我就问你，如果没有计算器，有几个人在调整空调温度的时候，一下能调整到自己想要的温度？

还有开车，这也是个很大的问题，咱们的仪表盘上，显示的是时速多少公里和百公里油耗多少升，美国的车不是这样，美国车显示的是时速多少英里，还有每加仑汽油能跑多少英里。速度还是比较好算的，1英里=1.609344公里，咱可以简化成1.6公里。但要是计算油耗那就费老劲了。比如说一款车显示1加仑能跑20英里，20英里等于32.18688公里，然后还要把加仑转换成升，1加仑=3.7854118升，设这款车的百公里油耗是x，然后列出方程：3.7854118/32.18688=x/100，计算得出百公里油耗x≈11.76升。这不是开玩笑么？好在哪里有需求，哪里就有市场，现在已经有了专门的APP，帮助身在美国的外国人进行单位换算，但是有了依靠之后，这些人这辈子也很难搞清楚美国的度量衡了。

现在要考验一下你的记忆力了，你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？前面讲了，1英制加仑大约是4.5升，其实从1824年起，1英制加仑基本上就是这么多，只不过在1889年，最后确定为4.54609188升。但是美国的1加仑只有3.78...升，这是为什么？都叫加仑，为什么能差得这么大？原因就在于，美国最早是英国的殖民地，所以它的度量衡也是源于英国，但是在18世纪末，美国独立了，独立之后，美国的很多东西就不跟英国玩儿了，所以当英国改革度量衡的时候，美国并没有跟上，它用的还是英国1824年之前的那一套东西，这一用就用到了今天，这就导致美国的度量衡极其混乱。

我们再看几个更乱的。首先还是容量，1824年之前，英国的容量分干量和液量，1824年之后才统一采用英制容量，但是美国没改，容量单位还是分两套，干量单位包括蒲式耳、配克、夸脱、品脱，液量单位包括加仑、夸脱、品脱、及耳、盎司、打兰。虽然干量单位和液量单位里都有夸脱和品脱，但是和1824年以前的英国一样，两个单位的数值是不同的，干量的1品脱大约是550毫升，液量的1品脱大约是473毫升，1夸脱=2品脱，所以干量的1夸脱大约是1101毫升，液量的1夸脱大约是946毫升。

再就是美国的容量单位和长度单位之间不能进行换算。比如说现在有一个正方体，如果边长是1米，咱马上就能反应过来，它的体积是1立方米，如果边长是1厘米，咱也能马上知道体积是1立方厘米，也就是1毫升。但是美国人没有这个能力，它的长度单位是英尺英寸，你给美国人一个立方体，告诉他尺寸，他是可以算出来多方立方英尺或是立方英寸，但问题是立方英尺这种单位并不常用，美国人用的是刚才讲的加仑、夸脱、品脱那些东西，这就费了劲了，他必须借助公制单位做媒介，先把英尺英寸转换成米、厘米，计算出公制的体积之后，再转换成加仑或是夸脱，而且整个过程中，还得用到大量的小数，这个难度还是相当大的，所以美国人的数学其实也可以。美国度量衡的混乱，还有一个表现，就是一个单位既能表示容量，也能表示重量，这就更乱了，不讲了。

妥了问题就来了，我们得承认，美国现在是全世界最强大的国家，是资本主义的大本营，而资本主义的一个标志就是大规模、标准化的机械生产，你的度量衡如此混乱，朝鲜都比你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，朝鲜是全民拥有迈巴赫，我相信那辆迈巴赫的仪表盘，显示的肯定是公制的时速和公制的百公里油耗多少升，而不是百公里消耗多少钢铁意志。另外，美国也是全世界的学术中心，搞学术不能含糊，美制单位小数点后面那么老长，显然也不利于学术交流。目前来看，美国的学术界还是可以，算是学好了，基本上涉及到精确计量的研究，像是制药、航天、基因检测，美国学术界并没有固执己见，已经采用了公制单位，实现了和国际接轨，归根结底，美国人也不敢玩儿命啊。

但是除此之外的其他研究，也包括美国的工业界、商业界和老百姓居家过日子，美国人确实表现得非常顽固，大多数美国人对公制单位根本就没有概念。目前在全世界200多个国家中，绝大多数国家都在使用公制度量衡，有些国家虽然日常生活中还没有普及，但至少也在法律层面接纳了公制度量衡。现在就剩三个国家，既没有在生活中普及公制度量衡，也没有在法律上接纳公制度量衡，其中一个就是美国，另外两个是缅甸和利比亚。缅甸和利比亚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，但我想，它们接不接受也没什么影响，可美国毕竟不一样，作为一个移民国家，度量衡的混乱是会造成很多纠纷和不便的，不说别的地方的移民，就是加拿大人去到美国也不习惯，因为加拿大一部分使用英制单位，还有一部分受法国的影响比较深，早就用上了公制单位。其实也不只是移民，美国人自己也是受到了影响，比如说修车，美国的修车工人都要准备两套工具，一套是公制的，一套是美制的，美制工具用来修美国车，公制工具用来修进口车。如果修车工人搞错了工具，那就是谁难受谁知道了。

既然美制度量衡又繁琐又落伍，你说美国为什么就不改呢？其实美国政府也做过努力，早在200多年前，当时的美国刚刚摆脱英国统治，正好碰上法国牵头搞公制度量衡，当时的美国那是强烈支持，美国人也清楚，公制单位要比英制单位更好用，而且改了之后，也算是清除英国的殖民残余。但是搞来搞去，最后是雷声大雨点小，也就是货币方面，废除了英镑、先令和便士，改用美元和美分。至于度量衡改革，则遭到了南方种植园主和北方实业家的共同反对，没能推行下去。上世纪70年代，卡特总统也想搞改革，当时确实整得有模有样，为了让美国人逐渐适应，很多地方都标着两套单位，但是卡特就当了4年总统，等到里根上台，卡特的改革也是无疾而终，而到今天，美国人也再也没提改革度量衡的事情。卡特肯定是为了美国好的，那么里根为什么要废除改革？

我想原因主要有三点，首先就是美国人确实骄傲，我不搞公制度量衡，照样成了全世界科学技术最先进、军事实力最强大、经济体量最庞大、创新头脑最密集、学术成就最灿烂的头号强国，既然如此，我又为什么要改呢？美国的度量衡就是最好的。另一方面，里根执政时期，正值美苏冷战，美国搞自己单独一套度量衡，其实可以起到迷惑苏联的作用，苏联间谍要是搞窃听，他们就能听到一串数字，但却不清楚这串数字到底是美制单位还是公制单位。最后一个原因就是美国的工业体系太过庞大，俗话说船大难掉头，如果改成公制，那就意味着美国的工业要从头换一批装备，这个成本是难以想象的，哪怕是美国也难以承受。不过我相信，不管美国的国民心理有多保守，也不管改革的成本有多大，早晚有一天，美国也会抛弃这一套既复杂又落后的度量衡制度，加入国际公制的大家庭，这是文明发展的必然趋势，当然这个时间会很长，少则几十年，多则几百年，拭目以待吧。